• 螢火宇宙

    生命最有意義,且能令心靈得到踏實滿足的,不是成為首富或名人,而是擁有良善的意念,和諧的心態;及自強不息,助人助己的智慧。

    因為貪慾是無止盡的,成為貪慾的奴隸,也就是向痛苦舉白旗的時候。這個道理非常的簡單,但鮮有人可以逃過它的試煉。

    一個心無盲目貪慾的人,才可以安住於現刻,體悟到生命完美的光輝,「快樂不是追求與佔有,而是創造與分享」。

    當每個人當將自己最美好的心念與力量,分享給四周的生命時,就如同來自心底的燦爛煙火,所形成的快樂火花。

    在太極推手事件不久之後,由於太極拳的緣故,我又認識一位瑞士的好友。他在中國大陸學了一年的中文,也嘗試學了些太極拳套路。瑞士在當時我的印象,由於明信片的緣故,想像著這將是人世間最優美的樂園國家,清潔無比的環境,在加上大自然花花綠綠的色彩,及四季分明的氣候,冬天可以觀雪,春天可以賞花,夏天可以遊湖,秋天可以漫步在多彩的林蔭之中,讓我遐想,羨慕不已。

    這位瑞士好友的名字叫做瑞德,他也是個游泳健將,在中國大陸外籍人士游泳大賽之中,得了冠軍,為人淳厚老實。

    有一天他糾正我中文的發音,這讓我甚感不悅,他才學了一年的中文,憑什麼糾正我的發音。他告訴我他記了一整本正體中文字典,可倒背如流,我說什麼也不信,他興趣昂然的從書包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字典,讓我考驗他求證。

    我隨手翻開字典,找出一些我看都沒看過,鮮有罕見的字。他想也不想,不僅把這個字的發音、造句、造詞、背的滾瓜爛熟,甚至連逗點、句號位置,在哪一頁數,都記得清清楚楚。我說什麼也不願意去承受這個事實,心想也許是碰巧,他剛好背會了這一頁,於是刻意翻了更多頁數,找出深難艱刻的字詞,但他依然如故,倒背如流,絲毫無誤。

    我愣呆了,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?

    然後他跟我說,他已經學會43國的語言,每一次他都是用同樣的方法,把當國的字典從頭背到尾,我問他:「你花了多久背完這本字典」他回答:「中文比較難,我花了將近一年,其他的語言,通常我可以在兩三個月間,同時背完數國不同的字典。」我當時真是羨慕到極點,心想這世界實在太不公平了,為什麼我沒有這樣的才份呢?後來這位瑞士的朋友,成為國際上諸多國家的口譯大使。

    他的存在讓我覺得自己很笨,才學一國新的語言「英語」就把我搞得頭昏腦脹,更甭談43國家語言之多,且整本字典倒背如流。但也由於他的存在讓我瞭解,人類的記憶原來真的可以達到過目不忘的能耐,也啓蒙我往後發明「天才記憶法」的理論。

    瑞德跟我的個性,就某方面而言可說是兩個極端,他是個忠厚樸實之人,想的都是腳踏實地,生活上的問題。而我,腦筋懸空,喜歡思維抽象的人生意義。

    這也構成我們成為好友的因素,彼此的存在,形成了一種未知的挑戰,藉由溝通去感受完全不同觀點的生命角度,但有一點我們卻是一致的,那就是對大自然的熱好。

    因為這個因素,我帶他去登山旅遊,漫步行走在山巒間,享受昂然綠意,舒暢新鮮的空氣,好不愜意。我們邊行走邊隨性的東扯西談,無意中來到一個相當窄小的山側步道,步道下是一條清澈的激流,激流的轉角處形成了強烈的旋渦,當我們走到旋渦上頭,步道由於幾天前下雨崩塌,缺了一小角,此時瑞德正跟我談論不同生活文化的價值觀,而我心有所思正進入一種半禪定的冥思之中,想著一些玄妙的哲理問題。

    忽然間瑞德跟我報警示意,大喊一聲:「小心!」

    我還未來得及反應他的意圖在哪,整個人就往缺角的步道滑下,本能的我的雙手朝著兩側攀抓,滑了一小段,總算讓我兩手扣住了樹枝及岩石,然而從腰部以下,已經懸空於旋渦之上。

    我的眼角往下一瞟,腳下的旋渦離我有一段距離,大約有六、七層樓高。平常有懼高症的我,由於之前冥思於哲理,心靈異常的空曠平靜,並沒有被這個危險的處境,嚇得驚慌失措。

    我頭往上仰看,瑞德趴在路旁,伸出手來等著拉我上來,然而他跟我距離尚有一段,勾不著我,我左右斜視,望見左邊有一顆較扎實的岩角,一邊弓身,一邊用右手肘往上頂,好不容易左手攀上了岩角,再利用扣住岩角的指力,身背如蛇行,再往上爬升,同時右手往更高的小樹枝拉扯,但又怕我的重量過重,小樹枝的根部無法支撐。果然,當我右手拉住了小樹枝時,整個樹根被我扯出了一段,泥土鬆落。

    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,以更快的速度將身體重量靠於兩肘,加強左手的指力,再次努力往上升爬,終於小樹枝承受不了我的重量,整個被扯出泥土之外,就在我無可借力將要掉落旋渦之中時,瑞德及時抓住我的衣領,而我的右手也同時抓住他的手,在他的幫助之下,兩人皆使盡吃奶之力,千辛萬苦的才把我救回上岸。

    我一邊拍掉身上的灰塵,一邊輕鬆的看著瑞德,覺得如釋重擔,然而瑞德臉色發青,靜靜地跟我說:「差一點我們兩個都會死掉!」

    我心中納悶回應他:「最多我掉到旋渦淹死,怎麼會兩個人都死掉呢?尚且你是游泳健將,跳下來救我,也許我不會死。」

    瑞德兩眼睜大大的瞪著我:「你如果當時掉下去了,我必定跳下去救你,但這麼強的旋渦,加上暗流及旋渦中的岩石,肯定再厲害的游泳健將也無法活命!」

    我直到此時才知道,我們兩個人的命曾離死亡邊緣僅隔一線,回頭往後看那個旋渦,心中害怕,雙腳發軟,渾身無力,抱住瑞德才免於癱患地上。

    瑞德用兩手支撐著我站穩,開口說:「你剛剛那麼厲害,半身懸空於崖壁上,居然毫無驚恐,僅靠上半身背貼著懸崖,也能攀爬上來,就算攀登職業選手也未必做的到,現在你已經安全了,幹嘛害怕的渾身無力?」

    我看著他,表情一臉的無奈:「我當時之所以不害怕,因為我不知道會有死亡的危機啊!」

    瑞德感覺我真的害怕,輕輕的擁著我,拍著我的背安撫著我,我給他一個反擁抱,以感激他不顧自己的身危,也要跳下水冒險救我的念頭。這件事不僅增強我們之間的友誼,更讓我信任他的忠義之德。

    後來他的女朋友從瑞士來台灣找他,讓我發現他另一項才藝「歌唱」。他跟他的女友唱歌時,就宛如天使般的音籟,常常讓我潛心靜聽,達到忘我忘神的境界。

    當時我們與另一位跟我學瑜珈的美國好友迪克,四個人共同在新店居住了一段日子,生活倒是滿愜意的,我教他們瑜珈、太極、佛學,聽他們歌唱,暢談旅遊各國的經歷,這也勾起了我往後醉薰旅遊世界各國的興趣。但好景不長,他們終須回國,邀我一起跟他們旅遊瑞士,但我礙於不久將要服兵役,也就作罷,答應他們在我當完兵之後,必定前去找他們。當完兵後,過了數年我如約前去拜訪他們,那時他們早已經結婚,且育有兩個小孩,瑞士之旅乃是我生命中一大轉捩點,但當下當兵之事就在眼際。

    當兵保衛國家,盡國民義務本是理所當然的,如果一個國家沒有任何人要去捍衛,這個國家又將如何生存?但抗衛殺敵又絕非我心所願,為何人生不是完美的,每個生命不能夠相親相愛和平相處呢?

    跟我同年紀的青年們,關心的都是學業、情感及將來要選擇的事業等問題,而我對這些問題卻毫無興趣,茫茫然中有一股強大的無形牽引力,在我內心深處呼喚著我,告訴我:「覺醒吧!看透宇宙人生的真相,讓自己的精神得到真正永恆的自由解脫,使自己的心靈達至無上喜悅的完美。」但在現實人生的我,只是一個充滿著困惑的青少年。

    當瑞士的好友們回國後,新店高山上的住宅就只剩下迪克與我。迪克很喜歡跟我討論禪學及人生的林林總總,有時我們不等山上的小型巴士,改選擇登爬山崖,掠過竹林樹叢,穿越小溪石階,邊談哲理邊走下山。一方面可以鍛鍊身體,一方面也是享受挑戰大自然顛危的刺激,在危險野外的林野中攀登,心神不得不全神貫注住于當下。

    每當汗流浹背來到了山下,在清澈小溪中用毛巾擦拭汗水,再讓腳丫子泡在冰澈的溪水中,頓感全身清涼舒坦,加上一路暢談哲理,讓腦筋的智力鍛鍊不少,倍感身心皆有受益,使我困惑的身心鬆懈下來。故有時迪克搭小型巴士趕著去教英語,即使我獨自一人,只要有空,我還是選擇攀越林野下山的途徑。

    有一天晚上,在台北近師大的私人瑜珈教室,教完了一群外國學生瑜珈術後,跟他們共用晚餐。之后又在某個學生的家中看影片閒聊,錯過了要回新店的小型巴士,原本想叫計程車,但心中忽然靈機一動,想起流浪者之歌悉達多這本書,描述書中的主角在溪流中,聆聽溪水的聲音而頓悟人生真理,就決定攀越毫無道路可言的山野回家。

    這條山野的路徑,我已經走了好幾回,雖然現在夜色冥暗,月亮與星光都躲藏在烏雲背後,山野之中伸手不見五指,我還是執意孤行,憑著記憶如屢薄冰,步步緩進,恍如盲人般的靠聽覺、觸覺、在渾然一片黑暗中,緩慢的摸索前進。

   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,原來我們平常是如此的依靠視覺來行動,在黑暗中摸索,每一步都好像瀕臨死亡一般,黑暗山野中的蟲鳴鳥叫,及不知名的野獸嚎吼聲,更使整個森林顯得詭異,跟我記憶中想像的途徑完全兩回事。

    好不容易安然跨過了小溪的下游,心中已經有幾百個懊悔的聲音,叫我走回頭路到大道上改搭計程車回家,心想在這種漆漆暗暗心驚膽跳的情況下,又哪能夠冥思頓悟呢?但我彆扭不易低頭的個性,鼓催著我繼續前進,這時發現雖然才走了一小段路,已經滿身僵硬,如果真的要繼續前進,得想個更好的方法安撫自己,使這個路程來得容易些。

    我心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況下,我得更依賴靈敏的聽覺、觸覺及清晰的記憶來導航。

    於是我在原地雙腳不動,放鬆身心調息,舞動太極拳的一些基本功,直到腳步變得有如豹行般的輕靈,兩肩也都放鬆不再繃緊,說也奇怪,心情一放鬆,漆黑的四野,忽然間變得有些模糊的輪廓出現。害怕的心情,轉而一變為好奇的探索心。步步危機顫慄的感覺,變成挑戰興奮的清醒感。

    也就在這時我看到眼前漆黑的空中有一群忽隱忽現,有如雲煙般的微弱螢火飄動著,我馬上就意識到那是一群螢火蟲,其燈光雖然不甚明亮,但也聊甚於無。

    我身不由己的就隨著這群螢火蟲的飄動走去,也不知走了多久,迎面而來的螢火蟲越聚越多,終於我認出了,已經走到了黃金碧絲竹林地帶,這種竹子有著像拳頭般大小的竹幹,在陽光下閃爍金黃色的光芒,配上翠綠的條紋,非常的好看,是所有竹子種類中,我最為喜愛的一種。

    每到白天我攀達到這個竹林帶,就會在此小歇一會,這片黃金竹林佔地非常大。我隨著成千上萬的螢火蟲走入竹林之中,才發現叢林之中有著難以數計的螢火蟲,正在纏綿的繁衍後代。

    一團團的螢火蟲乍隱乍現地圍繞著彼此,好像科學家所拍攝的銀河系,螢火蟲所凝聚的上百上千個銀河系星團,由近到遠,有高有低,佈滿了整個竹林,再加上竹子倩影金黃翠綠的反光,乍然間,我才驚歎不已的知道,步入了前所未見的奇妙美景。

    一花一世界,螢火化宇宙,忽然間,我個人的總總煩惱,都煙吹雲散,心中爆發出對生命的驚歎與讚美,小小的一隻螢火蟲,其光輝跟其它的螢火蟲們諧和的融匯在一起,居然可以把整個銀河宇宙星系的圖像顯現出來。這不可思議完美的景象,啟示了我的心靈,告訴我即使最微小的生命,也能包含著宇宙的光輝,相信在我及每個人的生命中,也有著那不可思議的光輝等著我們去點燃。

    這個新的啟示,讓我的心靈充滿了新能量,使我更有毅力去面對當兵的矛盾與挑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