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舊金山之旅

    舊金山就像一顆明珠,閃亮潤滑,這城市有著許許多多不同的迷人魅力,多種族文化的包容力,所帶來的豐富生活空間,現代化大都會與海濱山丘的洋房,融合成一體,使這個城市充滿著活力與忙碌,卻又顯得悠閒悠哉,佈滿著度假勝地的氣氛,與我日後環遊美國所見過的城市中相比較,舊金山仍舊在我心中佔有最深刻的印象。

    在美國工作的工作期間,我也進修了英語學校。近半年除了工作就是學英語,新的環境,新的忙碌,讓我耽擱了瑜珈、武術及佛學的修煉,但我天生喜好運動,工作地點又在海邊附近,經常清晨起個大早,就在美麗的海濱步道騎腳踏車。有一次,我差點撞上另一輛迎面而來的腳踏車,腳踏車的騎主乃為一個六歲帥氣的金髮小男孩,也許他的腳踏車技術還不夠熟練,好在我及時煞住了車,並沒有發生什麼事,然而也把隨著他車後慢跑的金髮女郎給嚇壞了。

    金髮女郎看起來二十出頭,非常健美,白皙的皮膚被陽光晒出了一片紅暈,雖然不是我的錯,但我還是主動的道歉說:「他沒事吧?很對不起,我也許騎的太快了。」

    金髮女郎很是關心小男孩,並沒有理會我,只是問他:「你沒有受傷吧?」小男孩搖個頭,勇敢的對著她微笑,一副無所謂的樣子,這時候這金髮女郎才抬起頭看著我說:「你的確應該騎慢一點,如果我的小孩受傷了,我一定跟你沒完沒了。」

    她講的一副理直氣壯,我當時覺得沒好氣,明明是小男孩撞上了我,但看這個女郎即使生氣時也是這麼美麗,好男不與女鬥,我點點頭再次的跟他說聲:「抱歉!抱歉!」由於好奇,我不禁又好奇地多問一句:「你看起來這麼年輕,應該是他姊姊吧?」

    金髮女郎並沒有回答我,但小男孩已經重新踏回腳踏車,興奮的繼續往前騎,一邊回頭對她大叫:「媽,快一點跟上!」女郎追上他的腳踏車,對我說了一句中文:「再見!」然後我望著他們的身影,漸漸的消逝在海濱跑道的另一邊。

    有一個週末,我到附近的撞球場,跟同事們撞球消遣,加州的撞球場有一台桌是勝者免付費繼續打,任由陌生的人相互較量。我的撞球技巧雖然不是職業水準,但也是高明到家。我的同事鼓舞我去參加勝者為王,可以繼續免費留下來打下一場的友誼賽,參加者只要把自己的名字寫在黑板上,等候機會上場。當輪到我的時候,我略帶緊張,跟自己的同事打撞球及跟陌生人挑戰,完全是另一回事,尤其是在大眾的注視之下,相當刺激。

    前兩場我贏的艱辛,但後來心定氣閒,變得贏的非常輕鬆。兩三個小時已過,我贏了不知有多少場,黑板上的排名積滿了名單,他們這些美國人開始議論紛紛,佯稱要把我這個東方小子踢離球場,但我保持零敗績,續贏不斷。就在此時球場來了一位年輕帥氣的青年,他一入場所有人都轟動,為他鼓掌。

    他的名字叫丹尼爾,是加州撞球職業賽第二名的好手,他一來到,大眾就把黑板排名榜的下一位挑戰者讓給他,每個人都肯定,這下子我這個東方小子必敗無疑。

    我一聽到他們喧嚷,知道他是加州職業選手第二名好手,再加上他氣度瀟灑,我也對他產生好感,好奇想看他身手與球技高明到什麼程度,心中就沒有壓力,也自己認為必然輸定。

    丹尼爾斯文的跟我握個手,問候了我的名字,由於我是前任的勝者,他面含微笑的站在一旁,禮貌性的請我開球。職業選手的球技,通常不到一二回就可把球場清空,所以我只要一有個失誤,也就注定要看他清場,我雖然沒有挑戰求勝的心,但也不願在這職業選手面前輸的太慘,於是我禪定的精神集中力,自然現前。

    第一球幸運的一桿入洞,第二三球倒是難度不高,也都順利的解決,第四球由於有太多的球擋住了我的球線,變得需要用兩度的折射撞擊才能入洞,當時我全神貫注,彷若無人,大眾也都屏息觀賞這場比賽。當我第五球用三度折射輕輕撞入洞時,這群美國人驚訝不已,居然為我高呼鼓掌,我抬頭看著丹尼爾,他也鼓掌為我示好,一點也不放在心裡。

    我往桌上回看,原來丹尼爾如此輕鬆,是因為第六球幾乎是絕望的狀態,任何一個折射的角度都碰不到球,於是我把桿子拉高採取跳球的預備姿勢。然而六號球距離相當遙遠,我只是勉力一試,心中並沒有存著任何希望,在全場肅靜關注的凝視下,我的白球往高空一跳,準確的碰到六號球微微的側邊,然後球就緩緩的滾入側洞。這球一入全體轟動,美國人愛好英雄的個性,看我打得好,居然反過來為我加油。這時丹尼爾顯得有點緊張,但強自鎮定,相信自己只要給他一次機會,就能反擊成功,更何況剩下的七號跟八號球,難度更大。

    七號球離尾洞的洞口蠻近的,打入不難,但無法直接打入,必須用折射,折射的力度不能過大,否則白球將會跳離桌面,但如果力度不夠,又無法排開桌面上其它的球。如此一來八號黑球就變得相當難進洞,我考慮了一會決定用旋球,球由折射旋轉的方式把七號球旋碰入洞,然後反彈回來,清開桌面其它的球緩緩的接近八號球,看到這球的成功,我自己也情不自禁的大呼一聲:「耶!」然後我輕快的解決了八號球。

    這是我第一次零失誤,連續一次入桿,怎麼想也不相信自己會打贏這個職業選手,眾人不再大呼小叫稱我為東方小子,改為豎起拇指滿臉的佩服。丹尼爾則氣壞了,風度無存也不跟我握手,憤憤然的就要離開。當我鬆了一口氣凝視全場時,發現了金髮女郎也在一旁觀場,而且獨自一個人飲著啤酒,帶著牛仔帽,挺美麗帥氣的。

    我馬上把手上的桿子拿給丹尼爾說:「我只是僥倖贏你,麻煩你繼續幫我打球場,我不打了。」

    他意外驚喜接了我的桿子,很開心的跟我握了手,我禮貌的跟他回握,旋自走到女郎的身邊,故意放慢腳步,心中想,不曉得她是否有看到我剛剛的表現。

    然而她愛理不理的樣子,淡淡的跟我說:「嘿!又見面了,冠軍。」

    也許是緣份吧,就這樣我們就互相邂逅。原來她是個單親母親,名字飛雪,十八歲就懷了她的兒子捷士,我跟他兒子也處的很來,日久生情,她一直有意無意問我是否真心跟她交往,何時會結婚?

    我很憐惜她,總覺得她這麼年輕就要撫養一個小孩,很可憐,但我的心靈又很矛盾的告訴我,必須遠離她。因為她對情感非常的執著,而在修道的旅程上,執著正是心靈覺悟的障礙,我嘗試著跟她解釋佛學的緣起性空(註14),基本上的意思就是說,凡是變化的人、事、物都是依靠諸多不同的因緣條件湊合而成,沒有其絕對的本質,故對物質或情感等的執著,都如手中沙、如夢幻泡影,只會帶來痛苦的輪迴,當然這些哲理對一個外國加州女郎實在是太深奧抽象,虛渺飄無,她單刀直入的告訴我:「如果沒有任何好執著,又如何去相處相愛呢?」

    我心中當時充滿了矛盾,一方面無法中止對她及她兒子的憐愛,一方面覺得這些情感的糾紛,非我心靈深處所追求的,我這種矛盾不決的心態惹火了她,偷偷地把我的存款給領走,然後就跟她的兒子捷士悄悄離去。

    這件事對我的打擊非常的嚴重,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很堅強的人,直到此時才知道,自己的情感是如此的脆弱。我在乎的不是她偷領我銀行的錢款,但被一個珍愛的人欺騙,使我打從心底變得軟弱無助,就好像被一把無形的鐵鎚敲擊在心臟一般。

    我對飛雪憐愛的情感,大概來自我喜歡保護他人的個性,我憐惜她這麼年輕,就得獨自扶養小孩,及她在情感上的挫折,造成了她不安的個性,希望藉由我對她的憐惜,能使她重新得到幸福。但另一方面,我又覺得這段因緣是不會有結果的,我求道的心在美國這一年多來好像間歇了,可是埋藏在心底,對靈性的渴知卻從未間斷,這個矛盾的情結,我也不知道如何去解決。

    有個同事看我如此沮喪,邀我去喝酒解悶,借酒澆愁人更愁。我很快就上了酒癮。接下來幾個月,我開始養成工作之後跑去酗酒的習慣,尤其是週末,必定喝的醉醺醺的,簡直變成了酒鬼,還因此被小偷兩次扒走了我的錢包。

    酒精痲痹了我的感覺與記憶,但也慢性的殺掉了我的腦細胞。在我往後幫許多人治療各種疾病與疼痛時,更確切的了知菸酒對人體的傷害是如此的大,所造成的疾病與痛苦,可將一個人折磨的筆墨難以形容。

    酗酒是為了逃避某種現實上的痛苦,所以導因是心理上的問題,事實上,大多數人類生理上的疾病,都跟心裡的因素有關。有一次我讀到一個研究報導,大多數女性若有感情上的挫折與壓抑,得到乳癌與子宮癌的機率就特別高,雖然我當時尚未對兩者的關係,有確切的體認,但直覺告訴我,不能再如此沈溺於情感的苦痛之下,決定存夠了錢辭職離去,到處旅遊。

    這惹火了我的老闆,告到法院,說我跟他簽了工作合約乃為兩年,時間未到不可離職,否則需要做賠償。我當時嚇壞了,但法院判定我們的合約非正式的合約,也沒有明條的規定說未滿兩年工作需做賠償。老闆憤憤不滿,但也無可奈何,我則整個心都放鬆了,滿懷期待準備旅遊。

    就在這時,史帝夫從台灣的工作轉回到美國舊金山 San Francisco,邀我去拜訪他,舊金山我從沒去過,唯一的印象就是從一首老歌「三藩市」(舊金山音譯名稱)San Francisco,主唱Scott McKenzie。

    這首歌曲友善動聽,百聽不膩,沒有時代性,給人的感覺就是愉快度假氣氛。當時我的老闆知道我要去舊金山,剛好他有一筆生意要去那洽談,現在留我不成,居然答應讓我免費搭他的車,一道到舊金山。

    他告我到法院其實是要挽留我繼續工作,並無惡意,我跟他相處的其實也蠻好,當然不會拒絕人家好意,但由於他的行程很緊,從加州去舊金山那天,我們很晚啓程。

    他決定走筆直的快速道路,會經過內華達州 Nevada的沙漠,我從台灣長大,當然沒有看過沙漠是什麼景緻,滿懷好奇,後來才知道,在沙漠開車實在是無聊至極。黃昏時我們還可以看到道路邊的沙漠,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,一片的黃沙岩石,開了許久仍是一樣景色。

    到了晚上夜景卻極美,但氣候從劇熱降為劇冷,無法在車外待久,內急停車小解時,仰頭一望天上繁多的星辰,讓人眼睛一亮,心神暢開。

    沙漠中由於零污染,再加上沒有城市人為的燈光,天上的星兒們多如過江之鯽,顆顆明亮閃爍。我從小就喜歡看天上的星辰,但從來沒有在一個地方看過這麼多的星星,可惜沙漠的夜晚冷的可怕,如果沒有特殊的禦寒衣服,待久了就會凍死。當時我被那個景象迷住了,雖然凍的全身顫抖,鼻涕橫流,還是目不轉睛,捨不得離去,一回到車上,車內的暖氣帶來的溫暖對比,更讓我體會到沙漠中的夜晚,氣溫是如此的凍寒。

    數小時勞累的開車,再加上不變的景象,我老闆把他的車子改為自動定速駕駛,由於道路又是一貫的筆直,我終於呼呼大睡,睡前我看了他一眼,他雖然看起來蠻累,但手還握著方向盤,故作輕鬆聽著車中的音樂。我看一下時間,已經是凌晨兩點,雖然想問他是否可以找旅館睡個覺,但腦袋疲累到半字不吐,不知不覺倚窗入夢。

    就在我不知睡了多久之時,忽然間車子搖晃的非常劇烈,我被嚇醒了,轉頭一看,史考特他也在睡覺,驚醒的速度還比我慢,我往窗前一看,我們的車子已經不在公路上,而是往無邊的沙漠,橫衝直撞而去,車速由於是定速仍舊是快速無比,搖搖晃晃的,好像隨時都會翻車,史考特急忙改為手控駕駛,減慢了速度,緩緩的把車子開回到道路旁。

    我問他:「你什麼時候睡著的?」

    他說:「我不知道,好像你一睡著我也睡著了。」我看一下時間,天哪已經凌晨三時多,這表示我們居然是在盲目睡覺時,開了一個小時的車,居然沒有出車禍或被撞死!我想這不得了,假如我們再睡著一次,就死定了。而且我們已經走到公路筆直的盡頭,路線再也不是直線了,如果睡著開車,甭說一個小時,幾分鐘內一定會發生車禍。

    他告訴我:「我們已經接近舊金山了,從這段路起將會陸續出現汽車旅館,我們找個地方睡覺,明天早上再繼續開吧。」

    然而運氣壞透了,路過幾個汽車旅館外面都寫著客滿「No Vacancy」。這時我們已經是累到透支,就算用力咬著嘴唇,手指緊掐著自己的手掌,眼皮還是很難張開,但如果停車下來,在車上睡覺的話又太冷,只有勉強再勉強繼續開下去。

    有時他快要睡著了,叫我拍他的臉,搖他的肩,我從來沒有累到這種情況,但在危機的壓迫下,我掐著自己的大腿,努力的保持我們兩人不再入睡,總算看到一間高級旅館還有客房,雖然貴了一點,但生命寶貴,我們兩個都興高采烈就訂下了房,一入房間各自往自己的床鋪躺下,連鞋襪外套都沒脫,棉被一蓋就睡著了。

    到了舊金山後,史考特給我一個緊緊的擁抱,向我道歉說:「很不好意思,居然在法院告你一狀,但實在沒有惡意,希望我們能繼續保持聯絡。」

    我也給他一個緊緊的回抱,相處的這幾個月,建立起些情感,且也有許多愉快的回憶時光,我告訴他:「謝謝你帶我到舊金山,相信以後還會有見面的機會。」然而,自從那次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他了,如果不是由於他的因緣,我想我也不會這麼快就展開我的世界之旅。

    我依照住址,找到了史帝夫工作的學院,他很熱情的招呼我,很快地幫我安頓到他的公寓住宿。之後他回到了學院去工作,我則無事一身輕,隨意漫步在這迷人的舊金山逛街遊市。

    舊金山有個世界聞名的金門公園「Golden Gate Park」。這公園的規模很大,有東西方,各種不同園景的設計,美輪美奐,讓人著迷不已。後來我旅遊了二十多個國家,也很難找到任何一個城市內的公園設計,可以跟它媲美。據說這是世界上最大的市區公園,裡面有一個日本茶園,設計的更是如人間天堂,尤其在春夏之間,百花盛開七彩繽紛,再加上各種優雅別緻的盆栽,讓我很快就迷上舊金山。一想到每天都可以來這公園打太極、練瑜珈、禪坐修佛學,那幸福的感覺就洋溢滿懷。

    在舊金山跟史帝夫住了一段時日,由於我曾經治療他的背疾,因此我未到之前,在此已經小有名氣,他介紹了許多人讓我幫他們做推拿物理治療。由於此時我沒有工作,就較有時間專注於自然醫療的研究,這些被治癒者,也都滿懷感激的付了我一筆相當可觀的費用,不亞於我在洛杉磯的設計工作收入。這期間,我接觸到了許多目前醫學界,都認為無可醫治的病例,但透由武學的修煉,使我對人體功能及力學都有著深刻的體會,再加上推拿治療手法的深入,及中國傳統針灸學的智慧,這些不治的病症,居然都一一的被我治癒。

    當我手上有一些小款,決定買一輛小型的日本二手車。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擁有的第一輛車,很是興奮。但我對排擋的使用還不很熟悉,沒多久就把排擋器給弄壞了,整個車子卡在金門橋上最堵車的下班時間,整條橋上因為我的車子卡在那裡,塞滿了數百輛車,實在是沒臉到極點。史帝夫倒是樂天派的個性,說:「現在車子這麼塞,要等到修車公司開道這裡來修理,不知道要等多久,我們不如到金門橋下散步。」

    金門橋是一個充滿現代感又有東方美的設計,類似一個漂亮的混血兒,不管是橋上橋下風景都甚為優美,但我從來沒想到不久之後,我差點魂斷金門橋。

    幾乎魂斷金門橋事,說來話長,在我有了車子數星期後,有天史帝夫舊話重提,問我是否還記得,要幫我提煉武學中的練武草藥極品「百靈開竅丹」,他告訴我現在這個季節正是採藥的最佳時機,我問他採些什麼草藥,他告訴我:「 靈芝、龍涎草、千彩蝶花及一些固體護胃的草藥。」

    我聽愣了跟他說:「龍涎草和千彩蝶花我一輩子聽都沒聽過,靈芝倒是在中藥店看過,這名字是不是你編出來唬我的?」

    他回應:「我中文哪有這麼好,會編出這些名稱,是那個武術中藥師教我的,這些可是祕方中的祕方,你算是有幸才聽的到。」

    從沒想到武俠小說中,採藥練武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,好奇之下就問他:「要到哪裡去採阿?」

    他眼睛閃亮:「Yosemite National Park,一個極優美的國家公園,中文好像翻譯為優美勝地。」